极温地狱降临的第一天,林三酒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。
昔日男友的血染满了双手后,粘粘稠稠地渗进了指甲缝里,好像总也洗不干净。走下停车场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,第一次见到堕落种时不真实的恐惧感……现在想起来,还恍如昨日。
这么快,十四个月就过去了。
她的第一个世界,她的老家,就这样飘散在了一阵风中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今生是否还有回家的机会。
在林三酒迈出一步的时候,她的思绪不由飘到了卢泽的身上。他和玛瑟怎么样了?12应该已经分化出来了吧?身边跟着12那么可怕的一个人,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?
想到了旧伙伴,就忍不住又想到了新伙伴:兔子他们也不知道拿到了签证没有?如果拿到了,他们现在又在哪一个世界里呢?
十四个月以来,林三酒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,有同伴、有敌人、有萍水相逢的人……可是最终,她还是一个人上路了。
当她再度恢复意识,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,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微风,正一下下地吹拂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。风很柔和,风里连一颗沙粒也没有,久违地凉极了。
她已经离开极温地狱了——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,林三酒的身体已经向大脑发出了这样一个讯息。
与极温地狱相比,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,就好像突然被浸在了一池冷水里了似的,毛孔都大口大口呼吸起来;有多长时间,她都没有感受过正常的、二十多度的空气了?想不到二十多度时,竟然这么凉……
林三酒揉揉眼睛,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。
她傻了。
哪怕在极温地狱降临以前,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、这么漂亮的城市。
慢着,这的确是一个城市对吧?林三酒有点不太确定地想。
这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异世界的新奇感——雪白的海螺状建筑,线条轻巧流畅,几十层高,三五个并排而列;居民的住宅都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,被浓浓的、欢快的绿植遮掩得看不清楚。
远方矗立着一个乌黑的异型高塔,仿佛守护者一样,俯瞰着这个城市。
在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,铺着踩上去应该会很舒服的滑行通道,似乎是机场里常见的那种。一个妈妈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上面,说笑着,没一会儿工夫就不知被传送带送到了哪儿去。不远处一个年轻人,从一台看起来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机器里,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东西,就往嘴里送——再望一望远方,人们的神态看起来都很平静自然。
不是说,她会被传送到一个也是一样毁灭了的世界吗?
难道卢泽的情报不对?
想想也是,他和玛瑟也不过才经历了两个世界,还都是最轻易的E级,得到的信息说不定不完全……
对比了一下这儿的居民们,林三酒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,拍掉了一身的沙子粒,自觉整理地差不多能见人了,抬步就朝城市里走。
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年轻人,抬头看了她一眼,表情连动也没动一下,随即又低下头抓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小圆球吃了。
“砰”的一声,林三酒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。
她有几分茫然地抬起头——面前空空的,什么也没有。
是什么?林三酒的鼻子疼得简直要冒酸水了似的,她诧异地伸出手去,发现自己摸到了一片坚硬、透明的东西。
是玻璃?
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。
这儿为什么要放一块玻璃?
林三酒双手摸索着,发现这块玻璃很大,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,简直像堵墙壁一样。
正嚼着小圆球的年轻人又抬眼看了看她。
因为刚才走了几步的关系,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了;林三酒忙张口问道:“那个,你好,我是第一次来这儿,不太熟……”
年轻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,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,随即朝她身后指了指。
入口在后面?
林三酒忙一个回身,目光落在身后,楞住了。
有那么十来秒钟的工夫,她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。
炼狱,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。
从脚下站立之处,一直到目光看不见的尽头,都铺满了焦黑的泥土。零星的一丛丛植物,呈现的已经不是盎然可爱的绿了,而是污浊的青黑色,如同垂死老人的皮肤。
天空坠着一层层厚厚的铅灰色的云,使天空看起来特别低,仿佛就要和大地挨在一起了似的,阴沉沉地压抑在人的心口上。
破败、倒塌了的楼房,理所当然地没有半点人烟。偶尔土块一翻,会钻出来一只人头那么大的、甲虫似的东西,模样可以让十几岁小姑娘做上一个星期的噩梦。它一双血红色的巨型复眼朝林三酒的方向瞥了一眼,又迅速钻回了土里。
即使在海底见识过了不少恶心的东西,林三酒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,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这个世界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
她连忙转过身,正要喊,发现刚才那个吃小圆球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。林三酒四下里一张望,周围没有别人了——她一边使劲地拍着玻璃,一边喊道:“喂!有人吗!谁能告诉我,入口在哪里?”
没人回应,她的双手在玻璃上摸索着,试图找到玻璃的边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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